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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落網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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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喝了太多的水,杜悅不得不經常往衛生間跑,早上很晚才起得了床。

燒已經完全退了,但鼻子卻堵塞了。

她洗漱一番後,一邊考慮早餐吃還是不吃,一邊習慣性地往廚房裏走。

小冰箱上貼了張黃色的字條,不用猜就知道是誰留的,她好奇地走過去

看,上面寫著:“除了雞蛋是生的,其他都可以直接食用。”

她打開冰箱,再一次楞神,冷藏的一整層都塞滿了吃的:面包、蛋糕、牛

奶,還有幾樣表皮油亮的水果,冰箱門的蛋架上整齊地排了三排新鮮雞蛋。

吃著溫熱的牛奶和松軟的面包,杜悅接到今天的第一個電話,來自小林。

“杜悅,你好點兒沒有啊?”

“好多了。”她鼻子堵著,說起話來甕聲甕氣, “不過今明兩天估計還是

上不了班,得接著去醫院掛水。”

“沒事沒事,你不用來,我都給你安排好啦!”小林的聲音又熱心又聒

噪,“我把你那幾件事都交代給銷售了,他們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操心區別。

我跟你說啊,你就是掛完水也不用急著回來上班,好好在家歇歇,別讓資本家

以為咱們是好欺負的!”

“你怎麽啦?”杜悅聽她的口氣似乎又遇到了什麽不平之事。

小林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說出來:“你聽了別生氣啊!你上周不是把一

批要報銷的賬單發給織田了嗎?他今天一早打電話過來了,先是問你在不在,

其實他早就知道你不在,我昨天就給他發郵件替你請病假了!然後他就鬼鬼祟

祟地問我怎麽這一向你的報銷金額一下子漲了很多,尤其是交通費,快跟銷售

們差不多了,是不是假公濟私?那樣的話他可沒法批,否則開了這個口子以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杜悅立刻覺得心裏堵得慌,張嘴剛要辯解,小林急忙接下去道:“你別著急,聽我講完。我當時就跟織田發飆了,我說你講話要有依據,你這樣懷疑根本就是在對杜悅進行人格侮辱!杜悅的每一筆賬都是清清白白的,你如果不相信,自己發過來查嘛!你沒本事管好自己的銷售,也不能老拿我們這些辦公室裏的人當軟柿子捏啊!杜悅為什麽生病,還不是為了讓季度末的出貨走得順利些嗎!你要不批也行,我們現在就辭職!你愛找誰來做就找誰,我們不伺候了!”

杜悅聽著解氣,緊追著問:“那後來呢?”

“後來?”小林揚揚得意,“後來他就慌了唄,說了不少道歉的話。你以為他是傻的,分不清好歹?我告訴你吧,他算盤精著哪!以前他也想過要抓那幾個銷售的,結果碰了一鼻子灰,他心有不甘,就想在咱們身上動刀,打算殺雞儆猴呢!愚蠢!”

暢快之餘,杜悅又想到一個問題,皺了皺眉頭道:“這樣一來,咱們估計在友新都待不長了,遲早會被織田穿上小鞋。”

“嗯,我也這麽想過。”小林沖動歸沖動,並不是沒腦子, “我正在找朋友幫我打聽著,雖然像DK那樣的大公司一時半會兒進不去,找家比友新像樣的還是有希望的。杜悅,等你身體好了,也得趕緊考慮挪窩的事兒,省得最後被小日本開了刀!”

“嗯,我知道。”杜悅答得並不起勁。

她知道小林前不久剛把日語一級的證書考到手,這是求職的有力砝碼,再加上她那口日語還算過得去,確實如她所說,只要要求不高,找個工作不是難事,相比之下,自己就尷尬多了,她的心情難免郁郁起來。

“對了,昨天是金槍魚在照顧你吧?”小林換了個口氣,嬉皮笑臉。

“嗯?”杜悅沒跟上她跳躍的思維,楞了一下,才訥訥地應了一聲。

“說真的,我覺得他對你真不錯。我一說你生病了,他就著急起來,硬是問我要了你的地址,說不放心,想過去看看。我這人心軟,他幾句話一說就給了,本來想給你打電話通個氣的,沒想到你手機都關機了。”

如果當時小林就打電話告訴杜悅,杜悅難保不會朝她發飆,但是經過了昨晚,她似乎已經沒有底氣把許暉往外推了,相反,一想起他來,心裏竟然還有

種異樣的暖融融的感覺。

跟小林通完電話,杜悅又把早餐給了結了,倚在沙發裏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等身體恢覆了再想下面的事。本來還心有不定,惦記著公司裏的那些雜務,小林的電話一來,她反而真正放松了,決定就按小林說的辦,好好在家休息幾天。

什麽叫吃力不討好,這不就是。

十一點,許暉準時來敲門,手上還提著幾個便當金。

“氣色看起來比昨天好多了。”他微笑著走進來,“應該還沒吃飯?”

“你怎麽知道我一定在家? ”杜悅在他身後關上門,趿著拖鞋跑過去。“來之前我給你公司打過電話了,你同事說你在家。”

許暉本可以給杜悅直接打電話,但他對給她打電話總似沒有信心,他還吃不準杜悅的態度,生怕她再像從前那樣硬邦邦地拒絕自己。

他買的便當是兩個人的量,杜悅拿來勺子和筷子,兩人在餐桌前對坐著吃。許暉偶爾問些瑣碎的話題,比如她晚上有沒有多喝水,早餐吃了沒有,杜悅一一答了,每回答一次,總不忘說一聲“謝謝! ”

許暉蹙眉微笑:“你已經說了太多遍‘謝謝’ 了。”

杜悅有些不好意思,擡手將垂在鬢邊的發絲撩到耳朵後面,她的長發沒有綰起來,只用一根絞花的藍色皮筋松松垮垮地紮在腦後,身上穿了條半舊的衣裙,舉手投足間都散發出居家女子的那份閑適和嫵媚,許暉瞧在眼裏,一時竟有些心旌搖曳,不得不時常提醒自己屏息斂神。

飯後,許暉送她去昨晚的那家醫院繼續掛水。他己是熟門熟路,連護士都是

是昨天那幾個,見了他們,還互相點頭示意。

杜悅今天的精神狀態好了不少,她堅持放棄了病床,改在觀察室裏坐著掛,許陣知道她想省錢,雖然無奈,雛不打算就此跟她爭執,他自付沒有 對她管頭管腳的資質,也怕自己太強硬了,惹她反感。

陪杜悅到一點,公司頻頻給許暉打電話,杜悅有點坐不住,執意要他回去。“我真的沒什麽,-會兒掛完水,有直達家裏公交車,很方便的,再陪著我了。”

公司規定午休時間到一點半結束,雖然心有不舍,許暉也明白是什麽時候離開了。而且,他能感覺得出來,自己在這邊,杜悅反而不自在,這讓他多少有些

遺憾,但他也希望杜悅能盡快好起來。

“那……我下了班過去看你”許暉站起來,近乎無奈地說了句。

他臉上的失落被社悅著在眼裏,心莫名一軟,那句“晚上你也別過來了”

楞是沒好意思開口,只是含糊地應了-聲。

經過服務臺時,恰好給杜悅換藥的護上擡起頭來跟許暉打了個照面,他忍

不住走上去跟她攀談幾句。

十來分鐘後,杜悅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之時,認識的那個小護士端了一杯

水過來遞洽她。

“啊!謝謝! ”杜悅趕忙接過來,她還真有點口渴了。

小護士士笑瞇瞇地說:“你男朋友真體貼啊’臨走還過來叮囑我好好照顧你呢! ” 杜悅被她說得臉上熱辣辣的,心裏嘩啦啦-片暖,又呼嚕嚕一陣寒,自己

都不知道中了什麽邪。

她想,再這樣下去,自己搞不好就要全線崩潰了。

可是.還沒等她想好對策,許暉的身影又出現在她視野裏,不斷千擾著她本就不堅決的心志。

傍晚六點不到,許暉拎著從超市采購的食材再次登門。

“怎麽買這麽多呀? ”杜悅瞠目結舌,直懷疑他是不是沒有挑揀,直接把瓜果蔬菜每樣都拿了—些。

“吃不了的可以放冰箱。”許暉心情很好,站在餐桌前把食物取出來分門別類。

杜悅為難地說:“可我今天掛完水已經去超市買回來不少了,冰箱小,放不下。”

話沒說完,許暉已經閃身進了廚房。

杜悅嘆了一口氣,好吧,既然有人買,又有人做,自己就別再不識相地牢騷滿腹了。

看著許暉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儼然一副大廚的氣派,做出來的飯菜也是香飄四溢,杜悅在誘人的空氣裏一邊流口水一邊糾結該拿他怎麽辦才好。她何嘗不知道他一步步包圍過來的目的是什麽。

她本該對他敬而遠之的,可沒想到他的手段如此“毒辣” !居然然在她生病的時候乘虛而入,還對她這樣噓寒問暖,彬彬有禮,讓她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

許暉把一盤盤冒著熱氣的菜端上桌來時,杜悅正蜷縮在硬木沙發上糾結地啃手指。

“你都餓成這樣了? ”他忍不住打趣逬,“快過來吃吧。”

他做的菜跟杜悅平時吃的本地菜還是有些味道上的差別,便於濃郁,有的菜裏還適量加了胡椒、咖喱等調料,杜悅吃在嘴裏,感覺有些怪異,但並不難吃,只是不習慣而已。

許暉見她神色莫測,以為她不苒歡,便解釋說:“這個吃了容易出汗,對 感冒有好處。”

他似乎很在意杜悅對每道菜的看法,頻頻令眼瞟她臉上的反應。

杜悅不覺暗想,這個人其實真不算壞,如果有個完整的家庭,他應該會是 個懂得顧家惜福的好男人吧?就是不知道他當初怎麽會離婚的。

她無意識地一聲嘆息,讓許暉以為她對菜不滿意,忙問:“怎麽了?是不 是覺得不合口味? ”

“啊!不是。”杜悅對他柔和地笑了笑,“挺好吃的。”

這是重逢後她第一次對許暉發出如此明媚又是發自肺腑的笑顏,他時竟 有些失神。

“你……”杜悅偷偷瞥了他一眼,一抿唇,那個長久踞留在心上的問號就 這麽從舌尖流露了出來,“都不用陪……女朋友的嗎? ”

許暉的思緒從柔綿的迤邐中給拉了出來,目光不禁審視地停留在杜悅那故作鎮靜的面龐上。

她說的是誰,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

過了片刻,杜悅以為他不會回答了,遂低下頭去悶悶地機飯,卻聽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我們早就分開了。”

杜悅沒給他回應,心裏卻不由自主地“哦——” 了一聲?

她其實早句預料,心思在摸不著邊際的空間裏像觸須一般飄搖,卻聽許暉又靜靜地補充了一句:“就在跟你……之後沒幾天。”

他說得如此隱晦,以至於杜悅花了近一分鐘的時間才領悟出來他的真實意思,—旦明白了,她的內心不由得不震動。

她一直以為那天晚上的半對他們而言,均是個意外,它絕對不會幹擾到兩人實際的生活。

直到此刻,她才明原來許暉這樣重視那天的事,,又是這樣重視……她。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是因為內疚?還是別的什麽?

杜悅想不明白,心卻一下子紛亂起來.那段根基並不牢固的提防更是發出鏗鏘有力的碎裂聲。

之後,他們誰都沒有再提這一茬,兩人的心裏似乎都有些緊張仿佛無形中有根導火線無論誰去輕輕一拉,都有可能引爆。

於是,他們都開始刻意保持起了小心翼翼的姿態。

杜悅的感冒在三天的掛水完畢後就差不多好了,之後卻總是找斷斷續續地咳嗽,吃了醫生開的好幾服藥都不見好。

一周後,杜悅又開始回公司上班,表象上一切無虞,風平浪靜。織田還特意打電話過來慰問了她幾句,小林一邊給她做翻譯,一邊朝她扮鬼臉。

下了班,許暉還是天天來她住所報到,給她做飯,然後一起吃,閑坐了片 刻才離開,完全把杜悅這裏當成食堂。

看他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杜悅真想開口問問他:“科藝的工作是不是很空閑? ”她記得他在世銘的時候一直是很忙的。

不過這種話她也僅是放在心裏想想而已,面上決計不敢問出來。

從前在世銘,杜悅常聽同事說起許暉手腕厲害,他總是能牢牢抓住一個點 深入而下,最終把難題攻克下來。

那時候杜悅跟他不熟,所以對旁人繪聲繪色、褒貶俱全的評論並無感觸。而現在她深刻地體會到了他強悍的“鉆功”。

當然,也不能完全怪他,所謂“千裏之堤,潰於蟻穴”,誰讓自己一開始沒有堅決抵禦住他的“懷柔”政策呢?

杜悅的咳嗽老不見好,許暉便時常帶些據說對咳嗽有好處的食物過來給她,有時候是羅漢果,有時候是有鎮咳作用的潤喉糖,甚至還給她燉過川貝冰冰糖梨。

先把一只梨去掉當中碩大的核,然後在空出來的部分裝上冰糖和少許的川貝,再放在鍋子裏隔水蒸上個把小時。

看許暉有條不紊,熟練工似的,杜悅很好奇,問他從哪兒學來的,許暉回答說是在網上查的。

冰糖梨裏因為加了川貝,喝起來格外苦,不過在許暉半含期待半含著命令的眼神下,杜悅不得不識相地捏著鼻子灌下去。

不知道是折騰的這些食療方法中的哪一味藥物起了作用,反正杜悅的咳嗽終於在半個月之後銷聲匿跡了。

七月,是W市臺風最為肆虐的時期。

臨下班前,天空就陰沈沈的,像有什麽東西要壓下來似的,等杜悅關了電腦,跟小林一起下樓時,一場空前瘋狂的雷陣雨終於拉開帷幕。

兩人站在寫字樓外有玻璃檐遮蔽的臺階上,手裏各持一柄傘,然而誰都沒有沒勇氣往雨裏沖。

“我還是叫輛車好了。”小林喃喃地下了決心,她回身往樓裏走的時候, 見杜悅還對著漫天的疾風驟雨發呆,便沖她的背影嚷,“一起打車走啦!別心 疼錢,你感冒剛好,不會還想來一場吧? ”

杜悅當然不想再生病了,她晃著傘轉身跟上小林。

等了約十分鐘,她們叫的車才姍姍而來。

坐在出租車裏,小林說:“其實你打個電話給你男朋友,讓他來接一下好啦! ”

“我沒有男朋友。”杜悅口風依然很緊。

“得了吧。”小林不以為然,“你跟金槍魚要不是在戀愛,我這顆人頭割給你!跟我藏著掖著幹嗎呀!我又不會跟你搶。”

杜悅眼瞧著窗外的滂沱大雨沒吭聲。

她又何嘗不想有個體貼入微的男朋友時刻守在自己身邊,可是許暉行嗎?她跟著他會有出路嗎?

她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回到家,杜悅取鑰匙開門,鄰家的門吱呀一聲也響了,李飛走出扔垃圾。

這棟樓裏最初的那批租客己經不剩幾人,李飛是最早從世銘跳槽的一批工 程師之一,加上他有個從大學起就開始相處的女朋友,是W市本地人,他經常跑未來的老丈人家去蹭飯,所以跟舍友、鄰居們關系不算多親密。夏楠、曾雨露都在的時候,他偶爾還會過來聊幾句,現在只剩了杜悅一人,他大概是避險,也就跟她維持個點頭之交。

兩人打招呼之際,李飛己經千脆地處理掉了垃圾,杜悅也打開了房門。她進去時才依稀感覺李飛剛才的笑容有些怪異,她沒有在意。

一進門,她就跑去廚房忙活開了,她的冰箱裏時刻塞滿食材,富足得像一個小金庫,大多是許暉買來的。他堅持說這足在她這兒免費吃飯的補償。

等晚飯備置妥當,七點都過了,許暉還沒有來。

杜悅站在窗邊看外面被臺風吹得七零八落的樹木,有點擔憂,廣播裏一早就有提醒說今天的這號臺風來勢洶洶,要市民出行註意安全。

她擔心許暉在路上遇到什麽狀況。猶豫再三,她決定放下別扭,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他們乎時很少用手機聯絡,這在這個幾乎離不開手機的時代似乎是件極其怪異的事情。

一個人給另一個人打電話,無非是尋求幫忙或者交流聊天,杜悅從心底裏對許暉還是懷於戒備之心的,自然不會主動給他打電話。

而許暉似乎也沒什麽事是需要通過電話來告訴她的,與其在電話裏痛不癢地說幾句,他更傾向於直接行動。

撥通了許暉的號碼,響了好幾遍都沒有人接聽,杜悅更加不安,不時跑到陽臺處朝底下張望,又透過窗憂愁地看著這場絲毫不見收勢的雷雨,希望能早早地雨過天晴。

她的這種焦慮終結於外面傳來的敲門聲。

許暉第一次在杜悅的眼裏看到驚喜,那一瞬間,他差點忘記跨步進來,直到杜悅把一雙拖鞋遞給他,他才醒悟似的抱歉道:“今天下午臨時開了個會,以為不久就能結束的,沒想每個人都很啰嗦,結果拖到現在。”

杜悅臉上的欣悅未退,不過還是半含嗔責道:“我給你打了好幾次電話你都沒接,我還以為……”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言語中已經流露出過多熱切的關心,一下子頓住了,臉上熱烘烘的。

許暉當然都察覺了,抑制住內心的喜悅,不露聲色地表示驚訝:“是嗎? 把手機忘在抽屜裏了。”

“那一會兒是不是還得回去拿? ”杜悅趕緊轉換著話題,好讓自己臉上的熱意盡早褪去。

許暉搓搓手:“吃完飯再說吧,我可真餓了。”

他們配合默契,一個做飯,一個洗碗,偶爾許暉下班晚,就輪到杜悅做,兩人的生活過得跟尋常夫妻無異,以至於杜悅老有種恍惚的錯覺,想想這種局面也真夠奇怪的。

更奇怪的,還是他們倆的關系,從頭至尾,仿佛都不搭調, 卻又似有它存在的理由。

這頓晚餐吃得要比平日溫馨一些,許暉的話也多了不少,他們很自然地聊起了以前在世銘共同認識的那些人的命運。

杜悅能感覺得出來,許暉了解的內幕要比自己多很多,但他沒有和盤托出的打算,一談到敏感話題就字斟句酌起來,杜悅沒覺得不高興,反正那些人跟她之間並無多大聯系,即使了解了,也不過是惹自己隔靴撓癢似的感慨幾句而已。

“你還記得顏麗嗎?”許暉卻突然出其不意地問了句。

杜悅心裏“咯噔” 了一下,木然地點了點頭:“她……怎麽樣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顏麗的消息了,偶爾想起她來,除了一份淡淡的憂慮,也沒有什麽別的想法。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許暉慢慢地說:“她跟吳志明都判了。”

杜悅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多少年? ”

“吳志明六年,顏麗……十二年。”

塞到嘴裏的飯菜一下子失去了本該有的鮮美滋味,杜悅的好心情也蕩然無存。

十二年!這是-個多麽讓人絕望的數字。顏麗今年多大?二十八?三十? 杜悅渾身打了個激靈,陰冷在體內滋生,仿佛看到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在黑暗中枯萎。

許暉也不再開口,默默地吃飯。

飯快吃完的時候,杜悅才又問:“知道是什麽名頭嗎,逃稅?”

許暉搖了搖頭:“不清楚。”

他望向杜悅的目光透出深邃:“知情人都諱莫如深。”

不管原因是什麽,杜悅已經沒有了解的欲望了:“十二年”這個結果於她而言,已經足夠刺激。

不知道顏麗在最初走上這條“不歸路”時,有否預料到過這樣的結局,她的聰慧和堅忍,似乎怎麽也不可能撞入如此惡劣的境遇。

然而,她最終還是到達了這個最壞的目的地,冥冥中,或許真有命運之手在操控罷。

杜悅端著水杯在房間的窗前任思緒飄搖,從聽到跟顏麗相關的那個壞消 息之後,她的心情始終很差,收拾完餐具,她無心在客廳跟許暉相對閑坐,借故進了房間,想理清一下思路,孰料卻是越想思維越混亂。

身後傳來腳步聲。

杜悅沒有回身,稍頃,許暉的聲音在她耳側響起:“雨還沒有停。”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柔,似乎怕驚擾到杜悅。

平常的這個時候,他差不多該離開了,他不想讓杜悅為難。

但是今天,他舍不得就這麽離去,總有點——不甘心。

他跟她一樣,保持著面向窗外的姿勢,看這場暴雨在最初的狂怒發作後依舊絮絮叨叨,不肯罷休。

一聲低微隱忍的抽泣沒能逃過他敏銳的耳朵,他側過臉去,瞥見杜悅的眼圈不知在何時已經紅了。

短暫的猶豫之後,他伸出手臂,把她攬進自己懷裏。

杜悅掙紮了兩下,想擺脫掉他,但沒能成功,他的擁抱看似不經意,實則充滿了力量,有種不容拒絕的堅定。

她忽然就放棄了,她覺得很累,而他的懷裏有她渴求的溫度。

“還在為顏麗難過?”他輕輕撫著她鬂邊的發絲,如無數次想象中的那樣。

他明白顏麗在杜悅心中的分量,但他不得不開解道:“你不必為她這樣,有因必有果,這背後的故事並非你以為的那樣簡單。每個人都得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在他懷裏痛苦地輾轉:“我沒法做一個旁觀者,我達不到你的那種高度,我只知道,她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助過我……可是我現在什麽都做不了。”把他的襯衫前襟染得濕漉漉的。

“我知道,我能理解。”許暉像哄孩子似的輕拍她的背,試圖讓她緊繃的情緒緩解下來。

在這一刻,他的心忽然很痛。

他很清楚,杜悅的淚水是為顏麗在流,她只是被勾起了那段艱難的時光的記憶,沒人能幫得了她,而顏麗在她遭遇困境的時候順便拉了她一把,那一把或許只是顏麗的一時興起,卻被杜悅銘刻在心,許暉也由此明白了她曾經有多仿徨和無助。

潮熱的眼淚再一次將原本清晰的世界攪成一團模糊。杜悅恍惚地想,這是她第幾次在他面前流淚?

她一向自詡堅強,如果顏麗的消息是經由別人的口中向她道出,她大概不會像現在這樣肆意哭泣,可為什麽每次遇見他,就會控制不住流淚的欲望?

究竟她是在為顏麗難過,還是在為自己?

她的意識還停留在混沌的迷惑裏,臉卻因為許暉的手而被輕輕擡起,他的手掌捧住了她兩邊的面頰,炙熱的目光像一柄劍那般閃亮地直刺到她的心裏。

凝視了她數秒,許暉終於俯首,他溫熱的氣息盤旋在她耳畔,仿佛搔癢似的,他用唇輕輕摩擦杜悅的耳垂,引得她周身--陣無法自抑地顫栗,她有點清醒了。

她覺得不對勁,無形中,有什麽味道變了。

他將她的臉扳直,正對著自己,他的眼眸裏有某種狂熱的烈焰在灼燒,讓杜悅一瞬間想起了那個燃燒彼此的夜晚。

“不……”她虛弱地發出抗拒,然而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光了一樣,徒勞掙紮了幾下,就被許暉輕而易舉地俘獲,激烈的熱吻吞噬掉了她殘存的猶疑和淚水……

夜色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風停了,雨歇了。房間裏的兩個人卻在演繹剛才窗外那猛烈狂熱的一幕。

杜悅不明白是許暉嫻熟的技巧挑起了她作為女性特有的欲望,還是她身體的內部本來就隱藏著強大的能量,在跟他的較量中,她並非被動承受,她摸索著記憶中第一次的模糊印象,努力要跟上他的節奏,並試圖掌控局面。

盡管在許暉眼裏,她的手腕笨拙得近乎可笑,但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更喜歡歡此刻的杜悅,哪怕一敗塗地,也不肯就此低頭。

現在,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杜悅如此著迷了,一旦褪去羞澀的外衣,她蘊藏在體內的蓬勃激情便如浪潮似的源源湧出,既不矯情推拒,也不虛假遮掩,她那股無限的生命力和拼命往上的精神,激起了許暉前所未有的征服欲。

他不喜歡跟一個只知一味承受的女人做愛,那於他而言,實在是一件寡淡無味的事。他需要的是一個平等的挑戰者,一個不肯服輸的勇士, 在角鬥中彼此欣賞,又互相吞噬。

杜悅的臉上突然閃過一抹迷離的神色,她的手被許暉鉗制住,無法動彈,她忽然憑空仰起臉來,照著他的肩胛狠狠咬了下去!體內洶湧的浪潮隨即席卷全身!

肩部傳來的驟然疼痛讓高亢中的許暉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吟,他加速了律動,在杜悅高潮來臨之際,與她同時到達了目的地……

激情過後,兩人並肩躺在床上,沒有開燈,靜靜地平息熱潮。

杜悅感到一絲空虛,她分不清自己今天接受許暉的原因,是因為第一次的印跡太深刻,

還是因為她開始害怕孤獨。

她的臉轉向有窗的一邊,迷惘的眼神在黑暗中不知所向。

許暉側身過來,單手撐起頭顱,借著微弱的光線,打量杜悅影影綽綽的動人曲線。

良久,他伸出右手,輕輕撥開她額前濕漉漉的發絲,在她的額角溫柔地印上了一吻。

七月下旬,家裏給杜悅打來了報喜電話,弟弟杜鵬以全校總分第五的優異成績考上了北京的重點大學,這個消息把杜悅樂壞了。

她竭力邀請弟弟跟媽媽到W市來住一陣,這兩年一家人為了杜鵬的學習可謂操碎了心,弦都繃得緊緊的,是時候放松一下了。

熟料杜鵬對W市一點興趣都沒有:“姐,你那兒有什麽好玩的,除了幾個小裏小氣的公園,就是成片的工廠,沒意思透了,我都跟同學約好去黃山玩了。”

他這話剛一說出來,杜悅就感覺對面的聽筒被什麽人奪去了,沒多會兒,媽媽低聲的責備傳入杜悅的耳中:“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你姐姐是好心,才要你過去玩兩天,你不知道她平時有多忙……”

“我知道她忙!所以我就不想去打擾她呀!”杜鵬的聲音不無委屈。

杜悅在這一頭聽得笑了起來,等母親的聲音含著歉意在耳旁響起時,她絲毫不介意地搖頭道:“沒關系的,媽,隨他去吧。讀書苦了這麽多年,是該讓他出去好好玩玩,就是要註意安全。這樣好了,這樣好了,我明天給他寄點錢回去,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也別太省了。”

母親慌忙推阻:“哎呀,不要,錢你自己留著。小鵬長這麽大,都花你多少錢了,別老寵著他!”

杜悅也承認,她其實比父母更疼弟弟。

因為家境的關系,父母對他們倆從來就沒有溺愛過,事實上,杜悅還好,逢年過節還能穿上件把新衣,杜鵬卻是年年穿她剩下的,這種性別不分的狀況一直延續到杜鵬上完五年級。為此,他沒少跟她抱怨過,因此,等有了能力後,杜悅總是想著法兒彌補弟弟小時候的遺憾,盡管他早就把那些淒慘的經歷拋諸腦後了。

母女倆在電話裏的一番爭執並沒有說服杜悅,她還是決定明天一下班就去郵局把錢給家裏匯過去。

許暉下了班過來,見她一臉喜色,便好奇地多問了幾句,杜悅沒有隱瞞,喜滋滋地把弟弟的好消息告訴了他。

晚飯後,許暉便拉她去逛商場,一路上問了杜悅好多她弟弟的情況,杜悅心情好,有什麽說什麽,直到許暉選了一套款式新穎的名牌運動裝遞到她手上,笑著道:“這是送你弟弟的禮物。”她才尷尬地僵住了。

“我還以為你是給自己挑呢。”她訥訥地說,有點不知所措,剛才看他興致勃勃地在衣架間穿梭,她居然一點都沒有起疑。

許暉笑起來:“這個顏色對我來說太鮮艷了。你弟弟年輕,穿上這個,肯定很帥。”

“我不能……”她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想了想,從包裏掏出皮夾,“衣服我收下,錢還是我來付好了。”

許暉臉上的笑容退去,他眼裏折射出來的那道刺目的光芒讓杜悅不敢逼視,她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這麽別扭。

他慢慢走近她,眼裏的銳利逐漸淡去,不無傷感地嘆了口氣:“你一定要跟我分得這麽清嗎? ”

僵持片刻後,杜悅敗下陣來。

“……好吧,謝謝你。”她低著頭,道謝時的聲音比他更無奈。

許暉註視了她良久,無聲地揉了揉她松軟的頭發。

小林向公司提出辭呈,她終於找到一份比較滿意的工作,除了公司外還是小公司外,薪酬福利都很不錯。

“做人也不能太貪心不是?”無事一身輕的小林走之前盡忙著跟杜悅閑扯了,“我算是想明白了,凡事都不能一步到位,否則準得出大岔子,還不如一步一個腳印,穩步朝前走,我現在走的就是這條路線。”

“你倒好,拍拍屁股開溜了,我可怎麽辦呢?”杜悅由衷羨慕小林,又為自己的未來發著愁。

小林不以為然的神色:“你找金槍魚想辦法不就完了嘛!我要是你,才不高興自己在外面瞎蹦達呢,你說你有病是不是?手裏有那麽好的資源,楞是不用,還一個勁兒擠兌自己,這不是騎驢找驢嘛!”

許暉也沒少跟杜悅提,從知道她在公司做得很苦惱之後,就經常問她“要不要幫忙”。

但是杜悅自力更生的心尚未完全死去,更重要的是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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